前言:我们眼中所见的是城市的美丽,花是红的,草是绿的,街道笔直,窗明几净……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世界本应有的样子在有序运转着。然而我们却很少去想,到底是什么力量推动着这一切,它后面的机制,后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Fah文惺网
网上有一个被转了上万次的视频:一个坐着喝茶的人,面前的茶几是有人为他托举,身下平稳的椅子其实是两个人的脊背……视频像是一则寓言,用比拟手法直观地揭示了我们周遭世界的真相——你的安逸舒适皆拜他人劳动所赐。Fah文惺网
可不就是这样——当我们还在安睡时,环卫工人在清理街区里的垃圾废料;我们漫步整洁的街道,不会注意窨井里有一群清掏工在清淤通塞。我们从机场码头出关远行,在剧院画廊欣赏艺术,同样,我们自己也在日复一日地精心选材与码字,为读者备好一道道精神食粮……Fah文惺网
世界远没有实现我们想象中的智能自动化。街道、路灯、汽车、餐饮、商场、书报……哪一样不依赖于千千万万的劳动者推动其运转?我们只是习惯性地忘记去探问和翻查藏身在这一切繁荣与有序背后的力量。Fah文惺网
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相忘”,它代表着一份对责任的坚持,人尽其责,物尽其用;同时,它更代表了一份对坚持的信任,我为人人,人人为我。Fah文惺网
劳动不只是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它给了我们职业的荣耀——我们知道所做的是创造,也在劳动中获得快乐。我们需要别人,同样也被别人需要,在这个层面上,世界因劳动的交换达到了“大同”。Fah文惺网
回到原点:我们付出劳动,也享受着劳动带来的尊荣和美丽!Fah文惺网
全国“三八”红旗手标兵荀笑红甘愿做城市血脉的清道夫。荀笑红负责的区域正处于城市的核心地段,有960座雨水井,1810座检查井,分布在66条街路,总长度68公里。一天掏四五十个井,荀笑红对这些道路下的管道早已了如指掌。“人们经常看到路面上有环卫工,却很少注意到井下忙碌的清掏工,我们是真正的‘地下工作者’”。Fah文惺网
哈尔滨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四月的风依然带着凉意。荀笑红换上连体的黑色胶皮大衩,顺着梯子爬下黑乎乎的窨井。记者探身去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荀笑红弯身在齐腰深的黑水里很快掏出一铁桶黑泥,让井上的工友吊上去。同来的摄影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换上大衩下到井中。两人走进侧边的下水管道不见了,听到荀笑红的歌声遥遥地传来。Fah文惺网
不一会儿,摄影师上来,说,真冷啊!冰得肚子疼!紧随其后的荀笑红却有说有笑:“这算啥,你冬天来试试,换大衩的时候手都冻僵了,硬往身上拽,从下面上来,哗啦哗啦往下掉冰碴子!最烦人的是灌包,一弯腰,脏水灌进大衩里,一天要换好几条棉裤。”Fah文惺网
全哈尔滨大小管道的污水最后全部要汇进方渠,因此方渠里的存泥量非常大。那年,荀笑红和两位工友去掏一个双孔方渠,淤泥没过膝盖,荀笑红陷在泥中站不稳,一不留神,身体失去平衡,径直倒向旁边的新渠。新渠位置低,高三米,宽两米四,水流湍急,如同一条地下暗河。而且里面没有检查口,人掉进去会被直接冲走,根本不可能上的来。同在井下作业的工友被淤泥捆住双腿,根本来不及相救,荀笑红看见他们惊得脸都变色了,心想,完了,死定了!就在倒下去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入口的墙沿,她反手“啪”一下死死抓住,只觉头发丝根根直立……Fah文惺网
另有一回清理被垃圾填塞的河道,一位男班长陷进泥里,“我算是知道什么是沼泽了,就是你不动弹都直往里没。”大伙儿看到有人遇险,都扑过去救。隔着三米远的荀笑红一脚踩空,也陷了进去,“眼看着泥从脚脖子一直往上没,一眨眼整条腿都没了。”荀笑红吓坏了,却没敢惊动任何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男同事身上,他更危险,已经没到胸口,我可别既救不了人还给大伙添麻烦。”幸好只陷了一条腿,她扯住旁边一根比手指头还细的小树枝,一点一点把自己拔了出来。Fah文惺网
荀笑红是乐天派,几次遇险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很开心:“每次都能死里逃生,说明我是个‘幸运儿’。Fah文惺网
每天干最脏的活儿,清掏班的办公室却是最干净的。门口两排鞋架,提示进屋要换两次鞋,外间换一次,进里间还要换一次。里间的大房子里养了金鱼和绿植,地板、沙发、茶几、办公桌一尘不染。墙上装饰着员工自己绣的十字绣,还有整整一面墙的奖状,显示着这是一个连续多年的先进班组、标兵岗。Fah文惺网
临近下班时间,荀笑红的同事陆续从外面回来,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漂亮衣服准备回家。她们互相开着玩笑,笑成一团。Fah文惺网
90后女孩罗靖,加入这个十一人的女子清掏班一年多了,不善言辞,问起什么总是回以赧然一笑,被大姐们评价为“就知道好好干活”。Fah文惺网
当年来清掏班报到,荀笑红还没她年龄大。上班第一天,看到从井里吊上来的污泥与粪便,甚至还有蛆虫挂在桶壁和铁锹上,她一阵恶心,顿觉委屈,回到家大哭一场。母亲是排水公司的中层干部,这个级别的子女通常都有机会坐办公室,早在她去一线之前,母亲就问过她,你能干吗?荀笑红自称男孩子性格,不服输,当时就回答,别人能干的,我为啥不能干?性格要强的她,哭过后照样回去上班。而且从1996年开始,年年都被评为先进。Fah文惺网
多年以后,女子清掏班成立,她带着新来的年轻女工去掏井。一如她当年,女孩子们看到积水的井口漂浮着污物,恶心得直吐。荀笑红第一个把黏着粪便的井箅子搬开,把手伸进井口疏通管道。姑娘们目瞪口呆,荀笑红笑呵呵,“其实我也不愿意用手掏这些东西,但是不下手,这活可咋干呢?”Fah文惺网
孟忱与荀笑红共事多年,情同姐妹,对她甚是佩服。Fah文惺网
2013年防汛抢险的日子,荀笑红和男同事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一住就是二十几天,还把单人床让给年纪轻的男孩子,自己躺在地上的一个泡沫板上,因为又冷又潮,她腰病发作。大坝上有排涝设备,夜里需要轮流看管,“小荀总是让班组其他成员先睡觉,自己坐在帐篷外面看设备。”孟忱曾拍了一张荀笑红睡在排涝设备旁边的照片,她身着泥泞的工作服,睡在两块放倒的挡路牌上,一副被疲惫击倒的样子。“我们开玩笑说她就像一个收废品的,玩笑过后,更多的是心酸和心疼。”孟忱说着,眼泪掉下来。Fah文惺网
作为哈尔滨供排水集团排水顾乡分公司维修一工段的段长,荀笑红的年龄不是最大的,却是每个人心目中的“大姐”和榜样。Fah文惺网
采访时,荀笑红总忍不住转转脖子,前一天,她吊上来一百多桶污泥,肩背和脖子一直在疼。Fah文惺网
井下常有硫化氢、一氧化碳等有毒有害气体,“泥点子溅在脸上就是一个红点”,荀笑红却很少戴口罩作业,“喘气太困难,干活不方便。”Fah文惺网
每个清掏工都有一身病,荀笑红的病可以从头数到脚。头、嗓子、食道、胃、腰、肾、关节……“晚上睡觉起夜,一踩地脚脖子就疼。”Fah文惺网
她因为心脏病住过院,嗓子做过三次手术,最多一次割掉了四十多个息肉。最后一次术后复查的时候,医生说,你不注意的话,将来很有可能发展成喉癌,唯一的办法就是禁声。“我说可能吗?平时布置工作,指挥抢险,都要用嗓子,我不但要说话,每天还得喊呢。”Fah文惺网
清掏工们经常开玩笑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下面的世界很无奈。”对荀笑红来说,最无奈的不是身体有病,而是社会的歧视甚至无视。Fah文惺网
现场作业的时候总有人让他们赶紧走,因为“臭死了”,还骂他们是“臭掏马葫芦的”。有一次,正清掏呢,来了个人要往井里倒脏水。“我们说别倒别倒,下面有人。结果人家不理,哗一下倒下去,把我们的工人从头到脚淋一身。”Fah文惺网
生气的时候他们就自我安慰,我们是美化城市环境的,我们不臭,城市就臭了。荀笑红说,很多人看见井箅子上有窟窿,就把羊肉串扦子之类的垃圾丢下去,“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井里都会产生毒气,尤其是油污残液,对我们的伤害最大。”曾经有一次管道堵塞造成几个小区大面积停水,荀笑红和工友干了三天四夜,最后找到的堵塞物竟是一整块折断的预制板。“附近拆房,工人不懂,直接扔污水井里了,我们把整个井圈都拆了,最后用吊车才吊出来。”Fah文惺网
荀笑红的妈妈当年也是“铁姑娘”,奖状一个大箱子都装不下。但退休后忽然很心疼女儿,问她想不想换个岗位。荀笑红摇头,“我心里明白,这个岗位还需要我呢。我也需要这个岗位,最起码能实现自己的价值。”Fah文惺网
有一年夏天下大雨,城区路段积水,行人被困在一家商场门口的台阶上走不了。荀笑红和同事穿着统一的红雨衣,骑着自行车来排水。他们还在马路对面,就听到远处的人群中有个声音在喊:来了来了!红雨衣来了!荀笑红和同事立刻被一股暖流包裹,“觉得自己太有用了!被人需要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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