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又雕刻了两件作品。这两件作品，梅纹都喜欢。一件作品好像雕刻的就是她——她割麦子割得十分疲倦的情景：一个女孩儿戴着草帽，左手扶着似乎要断裂的腰，仰起头来，朝天空打着哈欠，右臂舒张开，手中拿了一把月牙形的镰刀，蹲在她脚下的是一只狗，与她呼应着，也仰头望着天空，与这女孩儿一道打着哈欠。另一件作品造型简单，但构思绝妙：一只大大的鞋，鞋壳里睡着一只小小的猫。rK2文惺网
梅纹一共挑选了八件大小不一的作品。rK2文惺网
杜子渐与细米的妈妈也都在场。rK2文惺网
他们没有专门的盒子或箱子来盛放这些作品，就尽量在外面多包裹一些东西，床单、被面、棉絮，甚至连内衣内裤都用上了。梅纹一边包裹这些作品一边笑。最后，他们将这些作品分别装入两只竹箩里。rK2文惺网
他们坐了六七个小时的轮船，到达县城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了。下了轮船，他们一人扛了一只箩，就连忙往县文化馆赶。扛到县文化馆大门口时，两个人再也走不动了，就将箩放在地上。细米蹲在墙根下，梅纹则用手扶着梧桐树，两人声音粗细不一地在那儿喘气。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才朝大门里走。rK2文惺网
门卫拦住问：“你们要去哪儿?”rK2文惺网
梅纹说：“我们是送作品来参展的。”rK2文惺网
门卫很吃惊：“妈哎，什么作品用两只箩装来呀?”rK2文惺网
梅纹说：“雕塑。”rK2文惺网
门卫不懂什么叫雕塑，用手往里面的一座三层小楼一指：“征集办公室在三楼。”rK2文惺网
两人扛了箩进了文化馆的院子，走到了那座小楼的门口。rK2文惺网
梅纹说：“扛不上去了，我去叫他们人下来。”rK2文惺网
细米点点头，就坐门口的台阶上，木讷地看着两只箩。rK2文惺网
过一会儿，走来一个人。他皱了皱眉头，说：“卖梨的怎么卖到院子里来了?”rK2文惺网
这个县城里卖梨卖西瓜的，都是用箩来盛。rK2文惺网
细米声音很低地说：“我们不是卖梨的。”rK2文惺网
“不是卖梨的?”那人疑惑地看着箩，又看着细米，也没心思搞个明白，便上楼了。rK2文惺网
院门外传来叫卖声：“卖梨唻，卖梨唻……”rK2文惺网
细米掉头去看院门外，就见一个乡下人用扁担挑了两箩梨正从门前走过，那箩与他们的一模一样。细米看了看他们的箩，偷偷地笑了，露出一嘴雪白而可爱的牙齿。rK2文惺网
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个人跟着梅纹从楼上下来了。这两个人穿着很干净，看上去很斯文。见了两只箩停放在门口，其中一个笑了起来：“怎么像卖梨的呀?”rK2文惺网
细米听了，像被人挠了痒痒似的笑起来，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只好用手捂住嘴巴，这笑声受了阻力仍不肯收住，就发出“噗噗噗”的声音。rK2文惺网
梅纹问：“细米，你笑什么?”rK2文惺网
细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笑。rK2文惺网
他们将箩里的作品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或放在台阶上，或放在不远处的花坛上。rK2文惺网
细米不紧张，紧张的是梅纹。rK2文惺网
那两个人绕着作品转来转去，后来，一个不住地向前退后地打量那些作品，另一个则站着不动，身体微微后倾，左手被右臂压在腋下，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下巴，姿势十分优雅地欣赏着这些作品。rK2文惺网
看到最后，谁也没有作结论。其中的一个问梅纹：“都是你的作品?”rK2文惺网
梅纹将手放在细米的肩上：“不，是他的。”rK2文惺网
文化馆的两个人都很惊讶，然后，又去重新打量，一个向前退后，一个再次呈现出那样一种姿势。这么看了半天，依然不作结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笑。不知为何意，是说这作品幼稚可笑呢?还是喜欢、赞许?rK2文惺网
眼看要到文化馆的下班时间了，梅纹心里有点发慌，便走上前去，开始介绍那些作品：“你们看这一件，构思挺奇特的。一头水牛，两只这么长的角，有点夸张，有意思的是左右两只长角上各站了三只鱼鹰，每只鱼鹰的姿势还不一样，有打瞌睡的，有扇翅膀的，还有伸长了脖子用喙去梳理牛眼睛周围的毛的，看，牛的这一只眼睛舒适地闭上了……”rK2文惺网
两人中的一个说：“有点怪。”rK2文惺网
细米脸红红的说：“小船两旁让鱼鹰站的横枝，就是像牛角。”rK2文惺网
另一个说：“可那是船。”rK2文惺网
细米说：“我们那里的小孩没有船过河时，就骑牛过河，牛就是船。”rK2文惺网
他们两个都说：“有意思。”rK2文惺网
墙上的电铃响了，下班的时间到了。rK2文惺网
“刘亮，你看怎么样?”那个向前退后的问。rK2文惺网
“老许，你说吧。”用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下巴的那个说。rK2文惺网
“你说吧。”rK2文惺网
“还是你说吧。”rK2文惺网
叫“老许”的那个从裤兜里掏出烟，点着，抽着。rK2文惺网
梅纹与细米就觉得时间被抻得长长的，心越发悬悬的。rK2文惺网
老许又开始向前退后地看，生怕看走眼了。过了一会儿，说：“还行，作为一个孩子的作品嘛……”rK2文惺网
梅纹连忙说：“这可不是一个孩子的作品。”rK2文惺网
老许宽厚地笑了：“还是一个孩子的作品。”rK2文惺网
梅纹没有争辩。rK2文惺网
老许说：“参加展览嘛，也行。不过，孩子的作品是否可以参加展览，事先还真没有考虑过。”rK2文惺网
那个叫“刘亮”的说：“有点麻烦。若说孩子的作品也可以展览，县一中、县二中、城南中学、城北中学，有美术才能的学生有的是呀。可我们这次展览并没有将他们算在内。”rK2文惺网
老许说：“这是个事。”rK2文惺网
梅纹急切地说：“他的不一样。”rK2文惺网
老许笑笑，刘亮跟着也笑笑。rK2文惺网
梅纹说：“如果你们觉得八件作品嫌多，就挑选几件，不过占展厅的一角。”rK2文惺网
老许看了看手表：“要么这样，你将它们都放在文化馆，人先回去，过两天再来听消息。”rK2文惺网
梅纹说：“我们路远，想现在就得到一个确切的看法。”rK2文惺网
老许问：“你们家在哪儿?”rK2文惺网
细米说：“稻香渡。”rK2文惺网
刘亮说：“是挺远的。”rK2文惺网
老许有点为难：“那得请示刘馆长。”rK2文惺网
梅纹说：“我们现在就请刘馆长看一看呢?”rK2文惺网
刘亮说：“刘馆长下乡看演出去了，明天才能回来。”rK2文惺网
梅纹看了一眼细米，说：“我们等他。”rK2文惺网
老许说：“那也好，也许没有希望，也许有希望。”rK2文惺网
梅纹与细米将那些作品又一件件重新包裹好，放回箩中，然后一人扛了一只，离开了文化馆。rK2文惺网
细米（作者：曹文轩）太阳落进大河我回家——第五节rK2文惺网
两人走上了大街。rK2文惺网
梅纹说：“我们先去找一家旅馆住下。”rK2文惺网
他们就一路找旅馆，路过一家卖雕刻刀的小铺时，他们将箩放在门口，由细米看着，梅纹就进了铺子。细米用坏了两把刻刀，得补上，另外还得再买几把。梅纹挑了又挑，挑了几把合手的，在一块木料上试了试，觉得不错，付了钱，走出铺子，这时街两边的路灯亮了。rK2文惺网
梅纹说：“我已问了，再往前走一百米，就有一家旅馆。”rK2文惺网
两人扛了箩，接着往前走。rK2文惺网
走了一阵，细米看见了一个铺子，说：“那家铺子卖石料和木料。”rK2文惺网
“看看吗?”rK2文惺网
“不看。”rK2文惺网
“看看吧。”rK2文惺网
细米站着不动。rK2文惺网
“走，去看看。我扛不动了，正好歇一会儿。”rK2文惺网
两人走到铺子门口，放下了肩上的箩。rK2文惺网
细米说：“我看着，你去看吧。”rK2文惺网
梅纹说：“我们一起去看吧。”rK2文惺网
细米说：“我不看了。”rK2文惺网
梅纹将两只箩都拉进门里：“走，一起去看。”rK2文惺网
小铺子里很杂乱，东西到处堆放着。rK2文惺网
木料大大小小倒是有一些，但都不是好料，没有一块能让梅纹和细米动心的。看了看，两人就很失望地往门外走。rK2文惺网
店主叫住他们：“你们想买吗?”rK2文惺网
梅纹说：“想买呀。”rK2文惺网
店主说：“这里倒有一块，不知你们能否相中。”说着，转身走向阁楼。过了一会儿，捧出一个用麻布包着的东西下来了。他将它放在柜台上，一层一层地打开后，露出的是旧了的白绸。白绸再打开，就露出一块长一尺左右的木料来。他怕梅纹和细米看不清楚，就将吊着的电灯降下一截来，让灯光明亮地照着那块木料。rK2文惺网
那木料在灯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像是遥远年代里的一件器物。rK2文惺网
“是黄杨，这黄杨截成料，少说也得有三四十年了。这木料，收藏越久，颜色越好，由浅入深，一天比一天耐看。”店主说。rK2文惺网
细米伸手去摸了摸，觉得那木料凉丝丝的。rK2文惺网
“是城南一个搞木雕的人托我卖的，他爱人生了大病，缺钱。我心疼这块木料，就想自己留下了。可我留它又有什么用?”
1/2 1 2 下一页 尾页 |
| | 微信公众号 
| | 站长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