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青铜葵花》第六章冰项链上篇

葵花就这样手持竹竿，站在茨菰田里。她觉得自己的腿脚像被无数的针刺着。这水田若是在夜里，本来是结着薄冰的。不一会儿，她就开始浑身哆嗦，牙咯咯地敲打着。但葵花却坚持着，她要一直坚持到哥哥的到来。J7h文惺网

鸭们随风飘向远处。或许是累了，或许是饱了，一只只显出心满意足的样子，不少鸭居然将脑袋插进翅膀里睡着了。J7h文惺网

葵花看到这种情景，以为它们不会再侵犯茨菰田了，便赶紧爬上田埂。她用水洗去腿上脚上的烂泥时，只见腿与脚已冻得红通通的。她缩着身体，在阳光下蹦跳着，并不时地看一眼青铜采芦花的方向。J7h文惺网

就在葵花以为鸭们已经收兵时，它们却逆风游来，并很快如潮水一般再度进入茨菰田。J7h文惺网

葵花再度下了茨菰田，然而这一回鸭们不怕她了。竹竿打来时，它们就跑。鸭们很快发现，葵花的双脚在烂泥里，其实是很难抬动的，它们根本不用那么着急逃跑。它们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葵花的追击，在她周围如漩流一般迂回着。J7h文惺网

葵花站在烂泥里，大哭起来。J7h文惺网

鸭们吃着茨菰，水面上一片有滋有味地咂吧声。J7h文惺网

葵花爬上田埂，朝嘎鱼冲去：“你们家鸭吃我们家茨菰啦!”J7h文惺网

水动，草动，树上的叶子动，嘎鱼不动。J7h文惺网

葵花用竹竿朝他捅了捅：“你听见没有?”J7h文惺网

毫无反应。J7h文惺网

葵花过来，用手使劲推动他：“你们家鸭吃我们家茨菰啦!”J7h文惺网

嘎鱼依然不动弹。J7h文惺网

葵花抓住他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但嘎鱼死沉如猪。葵花只好松掉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好像不是他的胳膊，葵花一松手时，它就扑通掉在了地上。这使葵花大吃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J7h文惺网

嘎鱼不动，双眼紧闭，一头的乱发与乱草一起在风里起伏着。J7h文惺网

葵花远远地蹲下，伸出手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那脑袋像一只西瓜，往一侧滚动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J7h文惺网

葵花轻轻叫了一声：“嘎鱼!”又大叫了一声：“嘎鱼!”随即站起来，扭头就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嘎鱼死了!嘎鱼死了!”J7h文惺网

快到村子时，遇上了青铜。J7h文惺网

葵花结结巴巴地将她看到的一切，告诉了青铜。J7h文惺网

青铜疑惑着，拉了葵花往茨菰田方向跑。快到茨菰田时，他们听见了嘎鱼怪腔调的歌声。两人循着歌声看去，只见嘎鱼撑着小船，赶着他的鸭群，正行进在河里。那些鸭很安静，一副没有心思的样子。风大一些时，河上有波浪，清水就不住地荡到它们的身上，一滑溜，又从它们的尾部重新流进河里。J7h文惺网

那时，太阳已经偏西了。J7h文惺网

青铜让葵花一口咬定：到了下午，他将葵花替换下，让她学习去了，茨菰田是由他来看守的，而他却因为追一只野兔而离开了茨菰田，就在这一阵，嘎鱼家的鸭子进入了茨菰田。J7h文惺网

爸爸蹲在遭受浩劫的茨菰田边，用双手抱着头，很长一阵时间，默不作声。后来，他下到田里，用脚在泥里摸索着。以往，一脚下去，都会踩到好几颗茨菰，而现在摸索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碰到一颗茨菰。他抓起一把烂泥，愤恨地朝远处砸去。J7h文惺网

青铜与葵花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田边。J7h文惺网

爸爸手里抓着一把泥，转过身来，看着青铜。突然，他将手中的烂泥砸在了青铜的身上。J7h文惺网

青铜没有躲避。J7h文惺网

葵花紧张地看着爸爸。J7h文惺网

爸爸又抓起一把泥来，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又将烂泥朝青铜砸来。爸爸有点儿管不住自己了，接二连三地向青铜没头没脑地砸着烂泥。有一团泥巴砸在了青铜的脸上。他没有用手去擦，当爸爸的烂泥再次向他飞来时，他甚至都没有用手去挡一挡。J7h文惺网

葵花哭叫着：“爸爸!爸爸!……”J7h文惺网

奶奶正往这边走，听到葵花的哭声，便拄着拐棍，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见青铜满身是烂泥，她扔掉了拐棍，护在青铜的面前，对田中的爸爸说：“你就朝我砸吧!你就朝我砸吧!砸啊!你怎么不砸啊!”J7h文惺网

爸爸垂着头站在田里，手一松，烂泥扑通落进了水中。J7h文惺网

奶奶一手拉了青铜，一手拉了葵花：“我们回去!”J7h文惺网

晚上，爸爸不让青铜吃饭，也不让他回家，让他就站在门外凛冽的寒风中。J7h文惺网

葵花没有吃饭，却与青铜一起站在了门外。J7h文惺网

爸爸大声吼叫着：“葵花回来吃饭!”J7h文惺网

葵花却向青铜靠过去，坚决地站着。J7h文惺网

爸爸十分生气，跑出门外，用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屋里拉。J7h文惺网

葵花用力一挣，居然从爸爸手中挣了出来。当爸爸冲过来要继续揪她回屋里去时，她望着爸爸，突然跪在了地上：“爸爸!爸爸!茨菰田是我看的，茨菰田是我看的，哥哥下午一直在采芦花……”她眼泪直流。J7h文惺网

妈妈跑出门外，要将她拉起。她却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她用手指着前面的草垛，“哥哥采了一大布口袋芦花，藏在草垛背后呢……”J7h文惺网

妈妈走过去，从草垛后找到了一大布口袋芦花，将它抱过来，放在了爸爸的面前。随即，她也哭了。J7h文惺网

跪在地上的葵花，将头低垂着，一个劲地在喉咙里呜咽着……J7h文惺网

爸爸曾有过向嘎鱼家索赔的念头，但放弃了。嘎鱼的父亲，是大麦地有名的视钱如命的人，也是最蛮不讲理的人。跟他去啰嗦，也只能是找气生。J7h文惺网

但在青铜的心里，却没有忘记这笔账。J7h文惺网

他常常将眼珠转到眼角上，瞟着嘎鱼和嘎鱼家的那群鸭。J7h文惺网

嘎鱼从青铜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什么，赶紧放他的鸭。嘎鱼总有点儿害怕青铜。全村的孩子都有点儿害怕。他们不知道，万一惹怒了这个哑巴，他究竟会干出一些什么事情来。青铜总使他们感到神秘。当他们于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看到放牛的青铜独自坐在荒野上的一座土坟顶上后，他们再看到青铜时，总是闪在一边，或是赶紧走开。J7h文惺网

青铜时时刻刻地盯着嘎鱼。J7h文惺网

这一天，嘎鱼将鸭群临时扔在河滩上，人不知去了哪里。J7h文惺网

青铜早与他的牛藏在附近的芦苇丛中。那牛仿佛知道主人要干什么，特别的乖巧，站在芦苇丛里，竟不发出一点响声。当青铜看到嘎鱼的身影消失后，纵身一跃，骑上了牛背，随即一拍牛的屁股，牛便奔腾起来，将芦苇踩得咔吧咔吧响。J7h文惺网

刚刚被嘎鱼喂了食的鸭群，正在河滩下歇脚。J7h文惺网

青铜骑着牛，沿着河滩朝鸭群猛地冲去。那些鸭有一半闭着眼睛养神，等被牛的隆隆足音震醒，牛已经到了它们的跟前。它们被惊得嘎嘎狂叫，四下里乱窜。有几只鸭，差点儿就被踩在牛蹄之下。J7h文惺网

牛走之后，一群鸭子早已四分五散。J7h文惺网

青铜未作片刻停留，骑着他的牛远去了。J7h文惺网

惊魂未定的鸭们，还在水上、草丛中、河滩上嘎嘎地叫着。J7h文惺网

嘎鱼一直找到傍晚，才将他家的鸭子全部拢到一起。J7h文惺网

第二天一早，嘎鱼的父亲照例拿了柳篮去鸭栏里捡鸭蛋。每天的这一刻，是嘎鱼的父亲最幸福的时刻。看见一地的白色的、青绿色的鸭蛋，他觉得日子过得真的不错，很不错。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捡起，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篮子里。很快就要过年了。这蛋是越来越值钱了。然而这天早上的事情让他觉得十分奇怪：鸭栏里，东一只西一只，加在一起才十几只蛋。他摇了摇头，找不着答案：鸭子们总不会商量好了，一起将屁眼闭上不肯下蛋吧?他朝天空看着，天还是原来的天，一切都很正常。他提着篮子走出鸭栏，心里百思不解。J7h文惺网

他不会想到，那些鸭受了惊吓，将本来夜间要在鸭栏里下的蛋，在入栏之前不由自主地下到了河里。J7h文惺网

你被青铜盯上了，就永远地被盯上了。J7h文惺网

在后来的日子里，青铜瞅准机会，就会骑着他的牛，风暴一般地冲击鸭群。鸭子的下蛋习惯完全被搞乱了，有些鸭子，大中午的就在河滩上的草丛里下蛋。这倒让大麦地的几个总能在草丛里捡到鸭蛋的孩子着实高兴了一阵。J7h文惺网

这天，青铜决定不再偷袭嘎鱼家的鸭群了。他要光明正大地干一回。他要让整个大麦地的人都看到，青铜家是不可欺负的。他从家里找出一条破烂被面，将它绑在一根竹竿上。那被面是红色的底子，上面开满大花。他往空中一举，一舞，就像一面旗帜。他挑了一个大麦地小学的学生们放学回家的时间，骑着他的牛，挺直腰杆高高举起破烂的被面，上路了。J7h文惺网

嘎鱼家的鸭子正在一块收割过的稻田里觅食。J7h文惺网

青铜骑着牛在田埂上出现了。J7h文惺网

嘎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警惕地抓着放鸭的长柄铁铲。J7h文惺网

这时，很多放学的孩子正往这边走。J7h文惺网

青铜突然发动他的牛，向鸭群猛冲过去。那面破烂被面强劲地展开，在风中猎猎作响。J7h文惺网

鸭群炸窝一般，逃向四面八方。J7h文惺网

青铜骑着牛，表演一般地在空稻田里奔突与旋转。J7h文惺网

大麦地的孩子站满了一条田埂，激动不已地看着。J7h文惺网

嘎鱼瘫坐在地上。J7h文惺网

葵花大声叫着：“哥哥!哥哥!”J7h文惺网

青铜用手一拉缰绳，牛便向葵花跑来。他跳下来，将葵花送上牛背，然后牵着牛，大摇大摆地回家了。J7h文惺网

葵花很骄傲地骑在牛背上。J7h文惺网

嘎鱼躺在地里哭起来。J7h文惺网

晚上，嘎鱼被他爸爸绑在了门前的大树上，狠揍了一顿。他爸爸本来是要拉着嘎鱼到青铜家算账的，路上遇到人，得知嘎鱼前些日子让鸭子吃了青铜家茨菰田里的茨菰这事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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