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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风来得甚急,等杜少岩稳住那七部风车最后再来管它时,它已处在癫狂状态。篷呼呼作响,闪电而过,杜少岩只觉得眼花缭乱,竟不知如何下手,几次去解篷绳,几次落空,还差一点被车杠击倒。这里,杜少岩准备一拼了,那里,风车却于一瞬间如撅馓子一般,于大风中哗啦啦瘫痪在地上。杜少岩心中苦叫一声:“完了!”蹲在了地上,眼珠定定地望着草丛中一只趴着不动的秋后蚂蚱。“该带着孩子走了。”没想到程瑶田并无半句责怪之词,却还安慰道:“那种时候,谁也无能为力的。那风口上,也不是第一回毁车了。”并送了杜少岩一壶酒:“晚上,压压惊吧。”杜少岩用满是泥土的大手抹了一把泉涌一般的眼泪:“老爷,以后,不会再有毁车的事了。”X2j文惺网
大部分时间,杜少岩还是清闲的。风车都转动之后,他只需远远地看着就行了。时间一长,对天气也有了把握,往往一星一点的兆头,他就能七不离八地预测到天气将会发生的变故,提前做了该做的事。一年里头,还有许多时间,地是不用灌溉的,那时候的风车全都卷了篷,光秃秃地歇着,杜少岩只需在田野上遛遛,照看照看,拾掇拾掇就行了。这样的日子里,杜少岩就会将杜元潮带在身边。X2j文惺网
杜元潮跟随父亲,走在田埂上,走在大河边,有的是风景,有的是好玩之处。草丛里忽然跃起一只野兔,桑树枝上忽然闪现出一个圆圆的鸟窝,一条大鱼忽然从水塘中跃起,原本是想激起一团水花的,却落在了岸上,在阳光下的草丛里无奈地打着挺儿……一处一处地吸引着他。落后太远了,杜少岩就会停住:“快点走,要么,你就在这里等我。”十有八九,杜元潮是依依不舍地丢下眼前的情景去追赶杜少岩———田野过于空旷,杜元潮有点儿害怕。X2j文惺网
玩着玩着,杜元潮就不想玩了,心里惦记着回镇子,回程家大院,因为那儿有小女孩程采芹。X2j文惺网
程家大院平日里是孤寂的,在杜元潮到来之前,能进程家大院与采芹一起玩耍的就只有邱半村的儿子邱子东。X2j文惺网
邱半村开着这一带最大的木排坊,田地虽然不多,但财富却与程瑶田不相上下。两家人经常互相走动,关系十分密切。程采芹的母亲似乎很喜欢小男孩邱子东。这孩子生得干干净净,头发浓厚,两眼有神,嘴巴灵巧。有时,程家还会将邱子东留下住上几天。邱子东倒也乐意留在这大院里整天与采芹玩耍。两个小人儿偶尔也会争吵,当邱子东哭着闹着要回自己家中时,程采芹的母亲与炳嫂就赶紧过来哄劝,并假装着狠狠责备采芹几句。两个人稍微不自然了一阵,随即就又一起玩耍了。如果要将邱子东留在程家大院过夜时,程家就会派人将话传给邱家。玩累了要睡觉,采芹就会先爬上床去,用手拍着枕头对邱子东说:“你睡这儿,我们俩睡一头。”大人笑笑,由他们去。但邱子东有邱子东的家,不可能常来程家。邱子东一旦不来程家,采芹也就不肯下地玩耍了,整天让炳嫂抱着,无论炳嫂怎么哄她,也不肯落地。X2j文惺网
杜元潮的到来,却使炳嫂想抱她也不可能了。对杜元潮,她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她用甜糯的声音,不停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杜元潮似乎很会体贴她,处处都让着她,从不与她争执。他们的玩耍是无限丰富多彩的,一切在大人眼中毫无意义也毫无意思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却都有无穷的意义与意思。墙根的一条蚯蚓,树上的一只喜鹊,或是偶尔从空中飘落下来一根飞鸟的羽毛,都会被他们反复观察,反复想象,说来说去也说不尽。他们常蹲在墙角或跑动在一进一进的房子里,说着许多大人听来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许多时候,就是他们两个钻在无人走动的角落里,在那儿唧唧咕咕地絮语,虽是游戏,但却煞有介事。看上去,他们比油麻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忙碌。大人们也不多管,由他们玩去,只是炳嫂有时过来,拉过采芹看一看,轻轻地在她屁股上拍打一下,责备着:“刚换的衣服又弄脏了!”X2j文惺网
然而,邱子东一来,杜元潮的玩耍,就不怎么放得开了。杜元潮总有点儿怵邱子东,每当邱子东人未到声先到时,他就会立即从与采芹的游戏中一下停住。当永远穿得体体面面的邱子东旁若无人地跑向采芹并拉了她的手去玩他想玩的游戏时,杜元潮就会很尴尬地站在一旁,手脚马上变得僵硬起来。X2j文惺网
采芹似乎是喜欢邱子东的到来的,她也会一时忘了杜元潮,全神贯注地投入了与邱子东新一轮的玩耍之中,等她终于想起杜元潮再掉头去找他时,要么杜元潮还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要么在她和邱子东玩得热火朝天时,他早已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地走出大院,往田野上找父亲杜少岩去了。X2j文惺网
每逢这种时候,杜元潮一出程家大院,就会猛烈奔跑起来。他穿过巷子,一口气跑到田野上,等树木遮住了镇子,才会停止跑动。一个人走在田埂上,耳边响着寂寞的风,杜元潮就只想见到父亲。X2j文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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