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因肝炎住进医院的外公送饭，回来后一副很受刺激的惋惜模样。4Th文惺网
她说就在外公病房的楼下，今天有一个25岁的博士生因肝癌去世，楼下一片号啕。她没有去看，她说她不敢去看。4Th文惺网
母亲说人人都在惋惜，那个多么聪明的孩子，整个学习生涯都是级级跳，年纪轻轻就成了博士生，可老天竟然不长眼，几年来他的家人花了几十万块钱，辗转很多个医院，就是唤不回年轻鲜活的生命。4Th文惺网
我在一边慢慢地数着碗里的米粒。我已盛了第二次饭。我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每次吃饭总是用着孩子一样的小碗，每次盛饭总是只盛小碗的半碗，大约只有半两，多一点点我就看着没胃口。然后吃完了我必得再去盛，仍然只是一点点，一顿饭我有时候会连添两三回。母亲对我这般行径颇有微词，她说一个人的一生总是只能吃那么多碗饭，阎罗王那里记着的。言下之意是哪天到了那个数字，他就会差黑白无常来取卿卿性命了。4Th文惺网
我有时候会和她争论，有时候不。4Th文惺网
今天这么数着米粒的时候，我想，自己正吃着的是第几碗饭啊，在那个冥界的账簿上，还允许我在余生里享用几回美味?冥界的账簿一定是堆了一个又一个仓库，那些小鬼们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忙个不亦乐乎。我想象他们一手飞快地拨弄着算盘，一手执笔在账簿上加上数字，或者下巴那里还夹了一个电话，通知无常们该去招谁来加入他们的行列。那些无常们会骑着纸马，摇着巾幡，在城市乡村里游荡，用着只有当事人才能听到的粗犷声调唱着：“一四七，三六九，九九归一跟我走……”4Th文惺网
跟着走的人是心甘情愿的还是拼死挣扎的?我不知道。4Th文惺网
我只是想，英明的阎罗王不会只用吃饭的碗数来计量人的一生，应该还有些别的吧?比如快乐，比如泪水，比如赞赏，比如失败，等等等等，它们都有个最终的数字吧?4Th文惺网
像那个一路顺风的年轻人，成长的过程中积聚了多少的赞赏啊，这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就像我在见到一个十分优秀的学生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激赏一番的，并且在心里叹息，要是我的孩子也如此多好啊。4Th文惺网
他一路叠加的赞赏与快乐，到25岁时就戛然而止了，是不是因为已到了冥界账簿上的数字，便只好在亲人撕心扯肺的哭喊声中跟着那无常而去了?4Th文惺网
而那个林妹妹，那从冬流到夏，从春流到秋的泪水，也终于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连着生命一起干涸了吧?4Th文惺网
还有什么气死周瑜，笑煞张飞，那一瞬间的气愤与开怀，就像一冲而起的火箭，刷一下就到了账簿的终结处。4Th文惺网
“输是最后总归要输的，连人带绳都跌过界去”，谁能在与永恒、与宿命的拔河中取胜?我一向是不信命运的，对于宿命之类的东西一直视而不见，今日却无端端地沉在里面，不得脱身了。4Th文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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