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木 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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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个乡村,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人敬重的匠人,他们受人尊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手艺。如补锅、修伞、弹棉花、裁缝等,特别是在过去农耕占据生活主导地位的年代,与那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相比,他们总是令人艳羡的。如我村的倪木匠,其时,他的辉煌,则可以与村中那些走出去的,在城里端铁饭碗的人相媲美。Cys文惺网
倪木匠,一段时间以来,曾是我们村里惟一的一位木匠。按理说,在我们这个有上千户人口的大村子,由于“工种稀缺”,脾性“牛气”一些是在所难免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给人的印象则恰恰相反,总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或许因为他是村中少有的几个旁门外姓的缘故吧!据说祖辈惹下什么官司,被迫迁居而来,也或许由此便遵从下什么祖训也未可知?但这无形中却给庄邻增添了夸赞的籍口。的确,有本领而又谦逊的人,在农村实属难得!Cys文惺网
他给人总的感觉是干净,体面。整天待在家里或是其他村庄的人家里面,拉开锯子,攥紧凿子,抡起斧头,一下下地敲打着木头。稍顷,那劈劈乒乓的声响,悦耳地回荡在村庄的上空,有时候还能把村里的争吵和鸡鸣狗吠的叫嚣声给压下去,这也让那些正在菜田里干活的庄邻们,心底生出许多念想。Cys文惺网
一个村庄所需用的嫁娶的家具及家家户户日常用工具以及门窗的维修,全维系在他一个人身上,繁忙度可想而知。因此,你经常会看到他匆匆忙忙地走在街上或是巷子里,两边的耳朵上不是夹着一支红铅笔,就是一支香烟。勿须猜疑,他八成又是去某家看木材去了,然后便于根据主家的要求“量体裁衣”。经他过眼的树木,像是小刀手摸索过的肉猪,能剔下多少“骨头”,能剥出多少的精“肉”?自然了然于胸。不过,他总会不耐其烦地告诉你,这根可以做啥,那根可以做啥。枣木、椿木、棌木、洋槐木比较瓷实,宜做面板、门框、桌子腿和窗户框,杨木、柿木、梧桐木和柳木宜做门板、桌子面和窗棂。让你心知肚明,甚至他还会耐下性来帮你分门别类,把最先要用的木头挑出来,放在空闲的地方。Cys文惺网
我小时候,第一次目睹他做活。是母亲让我到村西请他上门打制一张八仙桌,母亲说到“倪木匠”的时候,我听成了“泥木匠”,心里还讷闷了好一阵子,心想是不是家里手头不宽绰,请来一个“泥瓦匠”来滥竽充数。及至他带着装满凿子、锛、木尺、锯、墨斗和铇子的油布袋子来了,母亲介绍问候时,我才恍然大悟,此 “倪”非彼“泥”也。及至他动起手来我更是目瞪口呆,简直是魔术师在表演,他完全沉浸在制作家具的境地里。一把雪亮的锯子在他手中飞舞,乐声四起,霏霏不绝,仿佛小提琴手在持弓拉弦。他平推刨子的姿势更绝,就像美女们在表演时装秀,一时,锯末飞洒,刨花舞动,精彩纷呈。锯子、刨、凿以及墨斗一类简单的工具,在他手中无不发挥到极致。小半天功夫,外表丑陋委琐的木头,经他斧劈锯断,变成四条腿四方端正的八仙桌,玉体摆阵,光彩照人,散发出好闻的木质香。接下来,他手持锉刀和铅笔,精雕细琢,桌子腰身布满了花鸟虫鱼,这些本该活跃在大自然的动植物,却在这里蠢蠢欲动,喜鹊在梅枝上嬉闹,牛羊正低头吃草,多少年后,它们仍溢动着纯朴而古典的光辉。Cys文惺网
那个时候,木匠、风水、铁匠算是热门行业,谁也想掌握一门,村人有谚语说:“家有万贯,不如手艺在身”,一辈子吃东家吃西家的不说,生活水平也肯定要比那些甩着膀子刨地的人强。想拜倪木匠为师的自然为数不少。起初,人们想,倪木匠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且老婆早逝,自然不会有“传儿不传外”的阻碍。一时提酒提鸡,托人求情的接二连三,踏破了门槛,可就是没有一个能让倪木匠看得上眼的,推三阻四的时间久了,人们始知,他不只是在相徒弟,也是在招上门女婿呐。最终精挑细选却选了一个不争气的“货色”。结婚后,手艺没学到手,倒学会了赌,夫妻间打闹是常有的事,女儿还为此喝过一次农药,幸亏抢救及时。Cys文惺网
不知何故,倪木匠一生没为乡邻打过一副棺材。却在临死之前,为自己打了一副。死的那天,只有他的女儿在场,他喘息着对女儿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了,孩子!‘吊’了一辈子线,还是看走了眼,枉了木头虽曲,匠心为直的师训了!”Cys文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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