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李治作为李世民的合格继承者，给后世留下了“仁弱”之名。究其原因，除了他的父亲和第二任皇后武则天名声实在太响亮之外，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演技太好了：得罪人的脏活都交给别人办（前期是舅舅长孙无忌，后期是皇后武则天），每次杀人时，李治都会做出一副自己希望赦免对方的样子，而让别人负责”坚持法度“的戏份。通过这种方式，李治先除掉了庶长兄李恪在内的能威胁皇位的皇族，又反手除掉了长孙无忌为代表的权臣，巩固了自己的权位。（详情请见：在李世民与武则天的双主角光环下，李治真的柔弱吗？）但是，巩固了权位的李治夫妇同样面临着继承人问题：毕竟，李治和李世民都不是以嫡长子的身份正常继位的。 2rW文惺网
由于唐朝首任皇帝李渊被他的儿子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推翻，皇太子李建成等人也死于非命，唐朝的皇位传承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血腥与阴谋。难怪许多人戏称，在“父慈子孝”的唐朝，皇位继承的法则既不是立长也不是立嫡，而是“玄武门继承法”。在平定安史之乱的唐代宗以唐肃宗嫡长子兼太子的身份成功继位之前，唐朝皇帝没有一个是嫡长子顺利继位的。2rW文惺网
初唐首任太子的风险系数堪称高危：唐高祖李渊时期，首任太子李建成被弟弟李世民所杀；唐太宗李世民时期，首任太子李承乾弑父近乎得手，败露后被废，以庶人身份病死；唐中宗李显第一次登基时，嫡长子李重润被亲奶奶武则天赐死，第二次登基时，先后立了两个太子，第三子李重俊叛乱失败被杀，第四子李重茂作为韦后傀儡在韦后倒台后被废杀；唐睿宗李旦第一次登基时，太子李成器在父亲第二次登基时让给弟弟李隆基，以太平亲王的身份得到善终；唐玄宗李隆基时，首任太子李瑛则在披甲带兵入宫后被废赐死。2rW文惺网
唐高宗李治的继承人问题是其中最复杂的：他有五个儿子在自己和武则天统治时期担任过皇太子，除了他和武则天的长子李弘属于在太子之位上暴卒，李忠、李贤都在担任太子后被废杀，李显、李旦则在先后继承皇位后被生母武则天取代，而他们又相继担任称帝后武则天的太子。唐高宗时代的继承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其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2rW文惺网
从三国时代开始，如何让皇位继承人顺利继位始终是一大问题。由于士族高门的普遍存在，如果皇族势力太弱，皇权很容易旁落到其他家族之手，最典型的便是曹魏，由于曹丕定下限制宗室的政策，在司马家族篡位的过程中曹魏宗室基本难有作为。吸取了曹魏的教训后，从西晋一直到唐初，大部分皇帝经常会把自己的子孙和近亲封为实权亲王以拱卫皇权。但这又导致另一种情况：实权在握还有军队的强势亲王会觊觎王位，甚至发展成“八王之乱“这样的诸侯王混战。2rW文惺网
对皇帝来说，太子实力太弱会导致难以继位，而太子实力太强又容易想提前继位、威胁自己。因此，皇帝必须做好两者的平衡，最常用的方法是扶植一个足以和太子抗衡的强势亲王互相制衡。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看李治前三位太子未能继位的情况，便容易理解许多。2rW文惺网
李忠是李治的庶长子，在被无子嗣的王皇后收养之后成了太子。既然是因养母的身份晋升为太子，随着王皇后被废，李忠自然也难逃被废的命运。李忠被废时，武则天还为保留他部分待遇求过情，然而，后来他又被牵连进上官仪等人谋废武则天的政治斗争中，最终被赐死。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悲剧。2rW文惺网
李弘作为唐高宗和武则天的第一个儿子，暴死的原因就有两种说法。成书更早的《唐实录》和《旧唐书》以及唐高宗在儿子死后的祷文明确说了，李弘是病卒，死因是肺痨，这在古代是不治之症。到《新唐书》和《唐会要》等稍晚的书里，开始指控武则天鸩杀了他。到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时，他干脆把两种说法都列了进去让读者自己判断。鸩杀说通常认为，武则天毒杀亲儿的理由是，他上书求父亲礼葬无人收尸的庶长兄李忠，以及让被废的萧淑妃所生女儿出嫁，这实在过于牵强了。首先，上一代干完脏活、下一代局部平反收揽人心是古代帝王常用的手段。大局已定、时过境迁后，这样的宽大反而能收拢人心。其次，当时唐高宗虽然身体不好但仍然实权在握，他和武则天又有许多儿子，武则天并没有太多自立之念。第三，李弘死前四五年，其身体状况就很差了，几次监国时他都因为身体的缘故让部下代劳。李弘这种身体状况，比他老爹李治更差，他继位后，武则天如果想擅权也容易操作。李弘死后无嗣，继承权到了性格刚烈、能力超群的李贤手中，反而导致母子矛盾爆发。所谓李弘遇鸩，恐怕更多是中晚唐时代对历史的再创作。2rW文惺网
李弘身体不行又没子嗣，高宗不得不做好备份，开始加强他和武则天的二子李贤的权力。李贤能力很强，性格又刚烈，这又注定让他和武则天、裴炎等人产生了权力冲突。后人过于注重武则天和李贤的母子矛盾，但李贤被废的直接原因是他实实在在的私藏了数百副甲胄。我们当然可以说李贤私藏甲胄是防备别人的迫害，但按《唐律疏议》，这是确凿的谋反罪，是必须绞死的大罪。办理此案的裴炎本身是李贤的主要政敌之一，李治和武则天没有像杀吴王李恪、长孙无忌时那样安排大臣们出来唱“坚持法度“，已经算宽大处理了。但在李治死后不久，武则天最终显示出自己权力动物的冷酷，纵容酷吏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2rW文惺网
就这样，除了不是武则天亲生的李忠外，李弘因身体太弱未能继位，李贤又因能力强、性格烈最终被废，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三个儿子李显成为第四任太子，并最终继位。由于李弘早夭，李贤被废，轮到李显成为储君时，体弱多病的唐高宗已经时日无多了。此时的唐高宗没有时间和精力像当初培养李弘、李贤那样培养李显，只能做出临时安排：把重臣裴炎作为首席辅政大臣来帮助执政，同时把决策权交给皇后兼政治盟友武则天，希望这两位经验丰富的执政者可以在李显统治初期完成政权的平稳过渡。2rW文惺网
然而，唐中宗李显的第一次登位，表现得一塌糊涂。嗣圣元年（684）正月，距离李显登上皇帝宝座不到两个月，他就决定提拔自己的岳父韦玄贞为侍中。韦玄贞之前的职位不过正九品下的普州参军，而侍中是正三品的宰相级高官，可谓一步登天。唐中宗还准备把自己乳母的儿子同样越级提拔。新君上位过于激进的安插自己的亲信，完全破坏了原有的权力格局和平衡，必然遭到台上主要实力派的一致反对。当时朝中最主要的实力派，一位是在唐高宗后期以“二圣”身份参与决策的武则天，另一位是时任中书令的裴炎。中书令作为宰相级高官，地位还在侍中之上。高宗朝后期以来，出自河东裴氏的裴炎一直是武则天重要的政治盟友。除此之外，武则天从李治执政后期就常代为履行皇帝职责，也有着丰富的行政经验。可以说，以太后武则天为代表的皇家成员和以裴炎为代表的朝臣集团，在反对李显大举安插亲党的问题上，态度和利益都是一致的。2rW文惺网
裴炎拒绝了李显对岳父的任命，也算是对新皇帝的一个敲打。然而，唐中宗却丝毫沉不住气，竟然恼羞成怒地对裴炎咆哮：“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要把天下送给韦玄贞都是自己的事情，何况区区一个侍中之位？”这很明显是气话，但却说明李显是个缺乏政治智慧的君主，喜欢一味蛮干。于是，武则天和裴炎等人决定代表宗室和朝臣废掉这位立足未稳就全力抓权的君主，维护既有的政治格局。2rW文惺网
由于武则天后来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后人解读历史时，总倾向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看作武则天的阴谋。但就废李显而言，最早和李显正面冲突的是裴炎，在具体的废帝过程中串联朝臣、拉拢掌握了羽林飞骑这支关键武装力量的统帅程务挺，并最终和程务挺一起逼宫赶走李显的，还是裴炎。废李显这件事情上，武则天最大的作用是提供合法性，而实际经办环节基本都在裴炎手中。2rW文惺网
唐中宗李显被废为庐陵王，他的弟弟李旦被拥立为帝，这就是唐睿宗。在废帝过程中，武则天和裴炎可谓合作愉快。然而，唐高宗的遗诏曾说：“即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听天后进止。”也就是说，军国大事由皇帝和朝臣们商量决定，而天后（武则天）并不负责日常决策，但拥有仲裁权。在把一味蛮干的唐中宗赶下台后，武则天临朝称制，唐高宗临终前的布局也被打乱了。新继位的皇帝李旦一天太子都没当过，实力甚至比哥哥李显都弱。权倾朝野的裴炎与已经走上前台、同样充满权力欲望的太后武则天之间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在怎么对付裴炎这一问题上，武则天可谓经验丰富：唐高宗李治正是利用李义府为代表的大批中层官员，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权臣手中夺取了主动权，并拉拢了军界巨头徐世勣，最终通过皇后废立一事斗倒了长孙无忌。现在，武则天几乎全盘照搬当年的操作：先试图拉拢军界的超级巨头、曾在百济大败日本的名将刘仁轨，当时刘仁轨已经八十多岁，作了不痛不痒的表态，事实上处于中立。随后，武则天选择依靠中下层官员来斗倒自己的同僚和上司，而她的做法比李治更为毒辣：鼓励告密。2rW文惺网
随后，徐世勣之孙徐敬业的叛乱给了武则天清除异己的机会。裴炎的外甥薛仲璋身为监察御史，是中央派到徐敬业所在扬州的特派员，加入了叛乱密谋集团。《新唐书》中的裴炎传记更是明确记载，在李旦继位后的光宅元年（684）八月，“炎谋乘太后出游龙门，以兵执之，还政天子。会久雨，太后不出而止”。也就是说，裴炎已经明确准备对武则天动手，仅因为天气原因没能得手。到九月，徐敬业在扬州叛乱，裴炎的外甥薛仲璋参与其中，武则天向裴炎问计时，他的建议是让武则天归政李旦。武则天大约已经从告密者口中得到了八月份的未遂密谋，所以此时直接把裴炎下狱。2rW文惺网
裴炎入狱后，很多朝臣跳出来为他辩护，其中最让武则天恐惧的大约是参与了废李显的名将程务挺。程务挺此时为左武卫大将军，正调集兵力应对突厥方向的异动，可谓手握重兵。程务挺得知裴炎入狱，立刻为他上书请罪。武则天干脆咬牙把程务挺也关了起来。最终，裴炎和程务挺都被处死。2rW文惺网
在怎么对付裴炎这一问题上，武则天可谓经验丰富：唐高宗李治正是利用李义府为代表的大批中层官员，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权臣手中夺取了主动权，并拉拢了军界巨头徐世勣，最终通过皇后废立一事斗倒了长孙无忌。现在，武则天几乎全盘照搬当年的操作：先试图拉拢军界的超级巨头、曾在百济大败日本的名将刘仁轨，当时刘仁轨已经八十多岁，作了不痛不痒的表态，事实上处于中立。随后，武则天选择依靠中下层官员来斗倒自己的同僚和上司，而她的做法比李治更为毒辣：鼓励告密。2rW文惺网
随后，徐世勣之孙徐敬业的叛乱给了武则天清除异己的机会。裴炎的外甥薛仲璋身为监察御史，是中央派到徐敬业所在扬州的特派员，加入了叛乱密谋集团。《新唐书》中的裴炎传记更是明确记载，在李旦继位后的光宅元年（684）八月，“炎谋乘太后出游龙门，以兵执之，还政天子。会久雨，太后不出而止”。也就是说，裴炎已经明确准备对武则天动手，仅因为天气原因没能得手。到九月，徐敬业在扬州叛乱，裴炎的外甥薛仲璋参与其中，武则天向裴炎问计时，他的建议是让武则天归政李旦。武则天大约已经从告密者口中得到了八月份的未遂密谋，所以此时直接把裴炎下狱。2rW文惺网
裴炎入狱后，很多朝臣跳出来为他辩护，其中最让武则天恐惧的大约是参与了废李显的名将程务挺。程务挺此时为左武卫大将军，正调集兵力应对突厥方向的异动，可谓手握重兵。程务挺得知裴炎入狱，立刻为他上书请罪。武则天干脆咬牙把程务挺也关了起来。最终，裴炎和程务挺都被处死。2rW文惺网
依靠鼓励告密，武则天获得了情报上的压倒性优势，最终在平定徐敬业叛乱的过程中战胜裴炎一党，成功反杀。武则天和她的哥哥们关系并不好，武则天把几个哥哥都放了外任，甚至流放到偏远地方。但在和裴炎斗争的过程中，武承嗣、武三思为代表的武氏族人成为武则天最信赖的力量之一，迅速崛起。同样崛起的还有酷吏集团，告密制度下的情报优势是武则天得以战胜裴炎的关键之一。到这个时候，武则天才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大权独揽。2rW文惺网
接下来，唐高宗李治的庶兄越王李贞起兵，同样被武则天平定，包括李世民异母弟李元嘉、李元轨在内的大量李唐宗室因卷入这次起兵而被杀。如果这次起兵成功，得胜的越王是迎回李旦继位，还是自己上位，也是不言而喻的。到这时，武则天终于排除了所有有实力的反对者，不胜压力的李旦多次让位，最终武则天前无古人的选择自己上位，成为女皇。2rW文惺网
也就是说，武则天虽然权力欲望很强，但绝非一直处心积虑想当女皇。李显不成器，废黜他是当时大部分宗室和朝臣共同的决策，她更多是提供合法性背书，权相裴炎和名将程务挺则是具体执行人。在随后与裴炎等人的斗争和镇压起兵李唐宗室的过程中，武则天的权力基础不断扩大，最终大权独揽。和同样曾经临朝称制、大权独揽的西汉吕后、北魏冯太后不同，武则天最终迈出实质性的一步——给了自己皇帝的称号。依靠鼓励告密，武则天获得了情报上的压倒性优势，最终在平定徐敬业叛乱的过程中战胜裴炎一党，成功反杀。武则天和她的哥哥们关系并不好，武则天把几个哥哥都放了外任，甚至流放到偏远地方。但在和裴炎斗争的过程中，武承嗣、武三思为代表的武氏族人成为武则天最信赖的力量之一，迅速崛起。同样崛起的还有酷吏集团，告密制度下的情报优势是武则天得以战胜裴炎的关键之一。到这个时候，武则天才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大权独揽。2rW文惺网
接下来，唐高宗李治的庶兄越王李贞起兵，同样被武则天平定，包括李世民异母弟李元嘉、李元轨在内的大量李唐宗室因卷入这次起兵而被杀。如果这次起兵成功，得胜的越王是迎回李旦继位，还是自己上位，也是不言而喻的。到这时，武则天终于排除了所有有实力的反对者，不胜压力的李旦多次让位，最终武则天前无古人的选择自己上位，成为女皇。2rW文惺网
也就是说，武则天虽然权力欲望很强，但绝非一直处心积虑想当女皇。李显不成器，废黜他是当时大部分宗室和朝臣共同的决策，她更多是提供合法性背书，权相裴炎和名将程务挺则是具体执行人。在随后与裴炎等人的斗争和镇压起兵李唐宗室的过程中，武则天的权力基础不断扩大，最终大权独揽。和同样曾经临朝称制、大权独揽的西汉吕后、北魏冯太后不同，武则天最终迈出实质性的一步——给了自己皇帝的称号。后世评论家认为，唐中宗二次继位后表现得比第一次更离谱，竟然对曾和自己争夺过继承权的武家势力代表武三思打得火热，而对拥戴他继位的“五王”极为厌恶和冷血，他们很快被流放，随后病死或被处死。一些宣传性质的记录甚至信誓旦旦地说，武三思和韦皇后有奸情，而唐中宗有绿帽情结。摈弃这些宣传，我们不难发现，此时唐中宗的作为显示了今非昔比的政治能力，每一步都颇有考量。2rW文惺网
神龙政变最大的受益者并不是李显：武则天早已明确他为继承人，政变前，八十多岁的她已经病重。就算没有这次政变，李显几年后也能顺理成章的继位，而这次政变反而会让他有“不孝”的嫌疑。相反，作为太子的李显一直在武则天的支持下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此次政变无疑打断了进程。相反，“五王”作为神龙政变的策划者，打着李显的旗号政变成功后，权力达到唐以来的巅峰，成为近百年来第一批异姓王。李显面对这些实力强大的权臣，采取了许多手段来抗衡：一方面，他宣称自己的帝位来自于母亲的禅让，而不是政变功臣的拥戴；另一方面，他团结武三思为代表的武氏家族力量作为抗衡“五王”的基本盘，如果“五王”的势力更加膨胀，最先倒霉的肯定是武氏家族，因此他们都愿意冲锋在前、充当李显对付“五王”的工具。“五王”之一的敬晖后来曾后悔政变时没有趁机把武家势力赶尽杀绝，可谓旁证。此外，太平公主等宗室也并不希望“五王”的势力进一步扩大，因为这意味着对武则天时代的清算，他们也是李显可以团结的力量。2rW文惺网
正是在团结了武氏家族和太平公主等宗室，铲除了势力滔天的“五王”之后，唐中宗真正控制住了朝堂局势，让李、武两家皇族在朝堂中形成了新的平衡。唐中宗此时的成长，也许是长期流放生涯的历练，也许是韦皇后的教导，但也可能是母亲的传授：退位之后，李显每十天左右就会带文武百官来拜见身为太上皇的武则天，武则天有着充分的机会向儿子面授机宜，也通过这种方式间接向推翻自己的“五王”报了仇。从这个角度看，武则天生前对身后事的布局获得了完美成功。2rW文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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